三月底,太陽已經艷艷的,在彰化.
繞過急診對面,我要去兒童醫院14樓資訊部.
今天過後,我的彰基2000帳號將會關掉,我會交回通行證,職員證.然後,拿到離職證明.
職員證可以留下來做紀念嗎?人事室的小姐笑笑說不行喔.但對我很客氣.
繞過急診前面的時候我停了一下.雖然感冒讓我喉嚨痠痛,頭昏眼花,但是,我想起一件事.
七年前,我就站在對面的門診區往下望,心裡盤算著,我就要離家搬到彰化了,在這裡,可以好好生活嗎?可以好好吃飯嗎?住院醫師訓練,會過得順利嗎?
值班時,總是在五樓,聽著對面檳榔攤吹薩克斯風的老闆,他是否知道,他的音樂曾陪我走過許許多多值急診的夜晚?
2012年10月,當時我兒子兩個月.每個禮拜一早上,我把他交給保母,搭7:00整從台北出發的高鐵.每個星期四,搭19:39從新烏日回台北的車子.一整年多,除了諾羅病毒那次生病以外,不曾間斷.
星期一,我總是很想念兒子,尤其是他生病的時候.有時在夜裡,我會捫心自問為什麼一定要這樣?我知道我有回彰基的理由,但是,這個理由有強過我的家庭嗎?
但我還是忍耐著,堅持著.一年四季過去了,衣服從冬衣又換成短袖,又換成了秋裝.兒子一歲多了.而我還繼續通勤著.
在彰化,看門診是愉快的.陪著阿公阿嬤,是愉快的.我喜歡這份工作.七年來,我早就習慣這個不是很繁華的都市,喜歡他接近一整年的晴天,習慣那些直接而純樸的病人.
幾個月前,門診小姐問我:妳兒子看到妳的時候是不是很開心?
是啊.我回憶起有一次提早去保母家,他的表情.他掩著嘴巴,眼角有藏不住的驚喜.我的媽媽來了!
忽然間我好像被人一棒打中,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掉下來,那次夜診結束,從員林坐區間車回彰化,沿路我都在哭,哭到對面的小姐都遞面紙給我.
這幾個月我常在想,要怎麼樣形容現在的心情?是像楚留香那樣,千山我獨行,不必相送?還是徐志摩那樣,輕輕的招手,作別西天的雲彩?
我覺得都不是.
我高中的校刊,有一篇讓我印象深刻的散文首獎,叫做綠油精.
女主角掛念的人,在麥當勞遇見.看見對方的側臉,總會想起甚麼叫天長地久.
他的原文是這樣說的:
可是天長地久本身就是個極為矛盾的說詞,真正會和自己天長地久的東西,因為太習慣的反而不會想起來.想起來的都是那些不可能跟自己一輩子的.一個正常人再吃麥香堡時,應該不會想到甚麼"此時此刻伴我真"或"歲歲年年,永如今日"之類的吧.但是麥香堡又是毫無疑問可以相伴一輩子的(只要麥當勞不倒閉的話)
某年某月的某一天,就像一張破碎的臉,難以開口道再見,就讓一切走遠.
這不是件容易的事,我們卻都沒有哭泣,讓他淡淡的來,讓他好好的去.
離別,對我來說真的是好難的課題.
狐狸說:假如你下四點鐘來,三點鐘我已經開始覺得幸福.時間越接近,我越覺得幸福.
四點鐘一到,我早已坐立不安!
對我來說,也許這就是將來我回彰化時的心情.我很高興彰化在我心裡一直沒有改變,
再回去時,依然充滿了期待,和鄉愁.
天長地久,有時盡.
正因為如此,才值得珍惜.
同事送我的花,印著CCH mark的小熊(看到就哭了).病人送的仙人掌,
還有自家種的蒜頭,我都會好好的照顧.
但願那海風再起,只因那浪花的手,恰似你的溫柔.
未來,也許也會遇到很好的人,也會發生很好的事.
我將帶著所有祝福,開始新的生活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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